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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茶组】雪盲(上)

周一更新✔

国设,好茶组

之前的1024fo点梗 @酒无 :失明,过程死虐,结尾糖

 

❤是刀,是大刀

 

❤本篇涉及鸦一,亚瑟不做人系列!!不代表任何立场!!

 

❤请谨慎避雷!

 

下章是感情线,这篇是好茶!!放心我不会瞎几把黑角色的!我爱眉毛啊!【第一次搞这么敏感的国设我真的好慌

主线时间设定为八国侵华之后,民国之前,清廷最后的一段时间

参考书籍:《天朝掠影》《阿美士德使团访华记》

BGM: Low Light ←大概是我心里全文的基调风格

 

 

***

 

亚瑟入京的时候,北京城刚刚下过一场大雪。

 

屋檐与树梢上堆着一团团刺眼的白,寒冷的朔风吹过来,从嘴里呵出的气也是白的。肩头落着雪,小小的雪粒像是白沙似地陷进大衣的毛料里,拍也拍不干净。在室外呆久了,沾着水汽的睫毛上也挂着雪,到处都是白,白得晃眼又寒冷。

 

他是不习惯中国北方这样的冷的。

 

英/伦/三/岛气候温润,也没靠着北方冻土,虽常常阴雨霏霏,但到底不会落这么大的雪,也不会冷得人骨头缝里都直打哆嗦。

 

亚瑟自天/津/港下船那一刻便裹上了厚厚的棉衣,靴子里也塞了不少软棉垫,怀里还抱着个下人谄媚送来的暖炉,头上倒依旧只戴着他那只黑色礼帽,颇有点英国绅士最后的倔强的意思。可惜这礼帽很快也堆上了雪,时不时得拿下来抖一抖,倒显得他有点儿水土不服的狼狈。

 

东方人爱热闹,爱烟火气,纵使世道不安稳,家家户户依然扫雪掌灯。堆着白雪的朱红瓦檐下头挂着红彤彤的灯笼,雪团似的圆鼓鼓的娃娃三五成群地举着小棍儿追追闹闹,街角的破墙边站着卖糖葫芦的小贩,长长的吆喝一声,裹着雾气的声音像是甜山楂的香,飘得老远。

 

红的墙,黄的瓦,白的雪。

 

亚瑟挑起轿子的布帘朝外望,只觉得这白皑皑的一片也热闹起来。

 

下过雪的北京城非常漂亮。

 

那是与白雪覆盖下的欧洲大陆不一样的漂亮。

 

伦敦的雪是灰沉沉的天幕下教堂尖顶的光,沉静肃穆,如同垂眸的圣母像后头漏下来的尘幕。而北京的雪是蒸着包子的炉灶边没化干净的冰凌,柴火劈里啪啦地响,竹笼一取就腾出白茫茫的雾,是香的,也是暖的。

 

真神奇。

 

他用雕着狮子的乌木手杖扣着轿帘,饶有兴味地注视着这一切。

 

这个国家摇摇欲坠,这个王朝大厦将倾,这座城的百姓们却在这几经战火的土地上点着灯笼祝贺新年,就好像无论怎么艰难,他们始终相信新的一年会变好似的。

 

这是多么愚蠢而又可爱的乐观。

 

马车轧着雪咯吱咯吱地朝前走着,街边有个吃糖葫芦的娃娃抬头瞧,恰好与马车里的亚瑟打了个照面。

 

“洋人!绿眼睛的洋人!”他奶声奶气地大声喊起来。

 

一个嬷嬷打扮的小脚女人从旁边冲了过来,忙不迭地捂着那娃娃的嘴把他抱到一边,黑眼睛惊慌而恐惧地看了眼马车,像是看着吃人的夜妖。

 

“小少爷可别胡叫,那是洋老爷。”她战战兢兢地说。

 

亚瑟冷眼看着她细长眼睛下掩在恐惧里的厌恶神情,忍不住低低冷笑一声。

 

他认识这眼神。

 

百年前他曾来过这里。

 

那时候,沿街的百姓看热闹似地瞧着他,纵然他骑着高头大马,那看他的眼神与看街边作揖拜年的猴子也无甚区别。那时,他还为此松了口气。毕竟他们的船过广/州/府时,沿街传来的可都是骂街声。

 

短短百多年,他已成了洋老爷,是这城中百姓敬畏躲避的绿眼鬼。

 

唯一不变的是藏在那些黑眼睛后面的厌恶。

 

他们始终讨厌着他。

 

就如那个人一样。

 

想到他即将见到的宫里的那个人,亚瑟扯下轿帘,向后靠在轿子的丝绸软垫上,眯起眼睛,慢悠悠地喝上一口备好的红茶。

 

他此行便是为了来同那个人商议些事,或者更直接一点,他此行就是为了来见他。

 

他的东方玫瑰,这个古老帝国的体现——王耀。

 

 

***

 

亚瑟在第一次见到王耀之前,就已经从无数人口中听过关于他的传说。

 

最开始是罗慕路斯。

 

亚瑟对他只有模糊的记忆,毕竟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这个强横霸道的男人就已经衰弱下去,极少涉足英/国的土地。但他从这个男人留下的诗歌与残卷里曾无数次读到关于古老东方帝国的赞美诗。

 

那些连篇累牍的华美文字里,这个神秘的东方男人有着黑夜染成的丝绸一般的长发,朝阳一般的金色眼睛,身上披着丝绸,脚下踩着黄金,是古罗马帝国魂牵梦萦的东方红日。

 

后来是弗朗西斯。

 

深陷宗教狂热的金发男人坚信王耀是一位强大而富庶的基督教帝国,并不止一次地派出使臣前往东方,期望这位独占大陆一隅的国家能够在逐渐白热化的宗教战争中助力于他。

 

当然,这些尝试最后都沦为笑话,他的使臣甚至都没有走进这个帝国的心脏,没有亲眼见到王耀。但弗朗西斯依然不吝于用华丽到恶心的辞藻来赞美王耀,仿佛他曾在梦中见过这位传说中美貌出众的东方美人似的。

 

接着是费里西安诺。

 

这个幸运的男人在大都与端坐于帝王身侧的王耀惊鸿一面。那时的帝王颇为喜欢他,差点将他与他那可爱的朋友强行留在东方。

 

他们逃了出来,带回了不少稀奇的东方玩意儿,以及那本为无数人打开东方幻想大门的传记——《马可波罗游记》。

 

现在想想,这本书大多数内容都带着意大利人的夸张幻想。但当年的亚瑟却深深记住了他笔下的那个奇妙的王国。

 

富庶,奢华,美丽,傲慢。

 

于是,当英王为这个固执地紧闭大门不肯通商的王国而头疼不已,不得不下令战功赫赫的阿美士德勋爵带领使团亲自前往东方再次洽谈通商之事时,亚瑟站了出来,主动要求加入使团。

 

他想亲眼见一见这位活在整个欧洲美梦之中的男人,然后,亲手打开通向东方黄金乡的大门。

 

可惜,王耀的傲慢超过了他的想象。

 

那是1816年的夏季,阿美士德勋爵的船途径广/州/府,却没有多做停留,而是选择直上天/津/港。

 

英/国人与清廷的交往大多都是通过广/州/府,亚瑟因此也与此地的体现王粤见了一面。王粤是个眉目清秀的青年,肤色略深,琥珀色的眼睛狭长挑起,看着像只狐狸。这个男人就如他的土地一样对亚瑟非常地抵触,礼数虽然周到,但眼神都是冷的,像看着一群游荡进他院子里的野狗。

 

他冷言冷语地谈起多日前皇家海军在广/州/府外海处截下的几艘美/国商船,咄咄逼人地要求遣返英/国的皇家海军,唯独对使团想要的通商之策闭口不言。

 

亚瑟有些莫名其妙。

 

他虽然在别处做了些不太上得了台面的事,但比起别的亚/洲小国,他对待这个国家可算得上礼遇有加,在进入尼/泊/尔前都规规矩矩递书予清廷报备,与广/州/府商贸来往也已多年,按理说,他礼数周到,钱货殷实,怎么也算是个不错的贸易伙伴。但王粤就是讨厌他,不肯给与他们官方背书的贸易保护,连带着他的臣民也莫名其妙地讨厌他,沿路都有对着他们的船叫骂的百姓。

 

阿美士德勋爵和王粤打了两回太极,不肯多作停留,早早地便启程沿海向着天/津/港而去。在船上,勋爵摸着他的胡子告诉亚瑟,从前王粤就多次阻挠他们北上面圣,这次特意绕开王粤,就是怕他再使手段。

 

亚瑟更奇怪了。

 

他为什么这么讨厌他?

 

阿美士德勋爵并未回答他的疑问,只是摸着胡子忧虑重重。

 

广/州/府的态度或许也映射了清廷的态度。谁也不知道这样的阻挠究竟是王粤的从中作梗,还是京城里那位国灵王耀的暗中指派。

 

船一路沿着海岸线北上,沿路城市皆高楼幢幢,繁华鼎盛。亚瑟看花了眼,只觉得满眼的金光华彩,到处的珠玉丝缎。越是向北,越是繁盛,靠近京城,那简直是烈火烹油,花团堆出的金玉王朝。这些地方的人少见洋人,对待他们也比南方诸省更为客气。

 

使团里有不少从前出使过的人,一路给亚瑟介绍了不少风土人情。

 

他们对清廷的人面上谦和,私底下也有不少微词。

 

贪婪,傲慢,市侩,他们是这样形容这些披着刺绣袍服头顶红帽的东方官员的。这些留着小辫子的男人爱讨好处,贪心地反复暗示使团送值钱的银钱货物来打点——他们用这个词代替“贿赂”——关系。

 

亚瑟装成一个跟在勋爵身边的使者,只觉得好笑。两边的人都装出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实际上却各自厌恶,嘲讽着对方的丑态。

 

比起这些虚伪的场面交流,亚瑟倒是对城市里那些老百姓更感兴趣。

 

花团锦簇的城市外头,海滨的渔村,城外的天地,灰头土脸的人们穿着脏兮兮的粗布麻衣在干活。男人女人都灰扑扑的,手上生着厚厚的茧子,是风光无两的金玉王朝光辉下苟延残喘的影子。

 

使团的船停靠休整时,亚瑟看着这些灰蒙蒙的,却欢天喜地地抱着破板凳去看大院戏的人们,只觉得好奇。

 

这群盛世之下的蝼蚁活得这么苦,为什么总相信明天会更好呢?

 

王耀更像哪一个呢?是这些污泥里还怀着希望的人,还是就如那些红帽子的官员,端着傲慢的架子满脑子虚伪客套利益算计?

 

这个疑问在清廷的接待使臣到达天津时得到了解答。

 

皇帝将要巡猎,使团不得不紧赶慢赶,赶在皇帝巡猎前抵达京城。舟车劳顿,阿美士德勋爵提出装着国书官服的马车又延迟未至,便上报清廷,说大使染病,无法及时觐见。皇帝得知,大怒,认为英使傲慢。短短数日,原本约定要来驿馆拜见的官员接二连三地爽约,皇帝召见亦一推再推,遥遥无期。

 

而且,皇帝要求英使跪拜,行三跪九叩之礼。

 

虽说有马嘎尔尼大使不肯跪拜而出使失败的前车之鉴,临行前,使团曾接到命令,可酌情听从清廷的礼仪要求,但阿美士德勋爵最终依然还是拒绝了叩拜之礼。他看着靠在一边的亚瑟,摇了摇头,深深叹息。而亚瑟只是吹了吹指甲,碧绿的眼睛里满是不屑。

 

跪?

 

可笑。

 

他眯着眼看着使馆内来往的清廷官员,渐渐觉得烦躁起来。

 

凭什么海那边那个毛头小子什么东西都没有,就能换来王耀的一纸通商文书与王粤的处处回护,而他,堂堂大/英/帝/国,却三番五次被拒之门外,还要忍受跪拜之辱?

 

他到底为什么这么讨厌他?

 

反反复复交涉之后,清廷的态度终于软化,帝王同意召见使臣。然而使团内人人皆知,皇帝无心通商,也根本没有瞧使团递上去的通商议书,不过是给了使团一个表面风光的面子罢了,那筵席名单上甚至没有国灵的名字。

 

勋爵与几位副使商议了一夜,最后不得不将最后的筹码压在了亚瑟身上。

 

“大人,请您想办法说服清廷的国,”左右无人,勋爵将手放在左肩,垂首恭敬地请求:“如果能说动清国,或许通商的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亚瑟垂下眼眸,手指轻轻抚摸着茶几上红润的苹果,淡淡道:“那皇帝不是说王耀病了无法见客?我要怎么才能见他?”

 

“我们会想办法的。”勋爵握紧拳头:“愿此行不辱使命。”

 

他们的确想到了办法。英使团贿赂了宫内的太监,花了大价钱去打点关系,换来亚瑟在筵席间得以偷偷溜进王耀居住的宫室。

 

亚瑟觉得更可笑了。

 

堂堂一国之体现,竟然要靠贿赂阉人,偷鸡摸狗鬼鬼祟祟才能与出使之国的体现见上一面,这是多么讽刺的事情。

 

但是……

 

被前头举着宫灯的小太监领着,亚瑟踏在雕着精致花纹的青石板上,拂开青绿的柳丝穿过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锦绣回廊,脑中莫名想起莎翁笔下夜探朱丽叶闺阁的罗密欧来。

 

这样一想,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可爱了几分。

 

亚瑟拍了拍衣角,脚步变得轻快起来,就好像他并不是去赴一场注定艰难的谈判,而是……去探望他禁忌而甜美的爱情。

 

王耀居住在前殿角落的一个小院子里。

 

亚瑟看着那宫门前空荡荡的石阶,还有这仿佛隔绝一切的安静,竟然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亏了。

 

若是不打点宦官,光靠他自己摸索,只怕走到这里也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毕竟……这里太偏僻,又太安静,安静得像是一个幻觉。

 

推开虚掩的宫门,他试探地走了进去。

 

院子里没有宫人,雕花的石板上落着几片早黄的叶。入门处几盆养在石盆里的红莲撑起田田莲叶,花瓣上残留着晶莹的水珠,一副被人精心侍弄,却又孤寂开放的模样。正殿的宫门未开,大门紧闭着,门前的回廊掩映在丛丛绿植里,曲折延伸到幽静的后院。

 

亚瑟试探着踏上回廊,指尖摸着刷过红漆的廊柱,一步步地往宫苑深处走去。

 

然后,他看见了王耀。

 

他从未见过东方帝国的体现,连画像也无缘得见,但在看到那个坐在柳下石桌旁烹茶的那个人时,他立刻认出了他。

 

没有人能在满清皇宫内留一头青丝。

 

也没有人衬得起西方世界几个世纪的靡靡美梦。

 

除了他。

 

只有他。

 

亚瑟的心骤然揪紧。他恍惚中觉得自己回到了数百年前还是个孩子的时候,那时他被弗朗西斯牵着走进法/兰/西的王廷,小小的心脏也是这样紧紧缩着,砰砰在胸腔里鼓动。向往,紧张,还有……渴望。

 

像是突然看到一束光,那么刺眼,想要伸手去挡,却又忍不住透过指缝窥探。

 

他站在一棵枝叶繁茂的桃树下,手掌贴着粗糙的树皮,愣愣地在一地叶影中看着不远处青袍广袖端着紫砂茶壶冲洗茶叶的东方男人。

 

是真的。

 

亚瑟悄悄想。

 

那些传说是真的。

 

他的发是丝绸,他的肌肤是瓷器,他的眼睛是黄金,他的嘴唇是漆器,而他的手指之下,是氤氲不散的一缕茶香。

 

亚瑟恍惚中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百年的拼图游戏,在那么多次零碎却昂贵的交易中一点点收集着眼前这个人的碎片,然后在今天,终于拼上了最后一块。

 

他终于见到了他。

 

察觉到有人闯入,黑发的古老帝国抬起头,暗金色的眼睛毫无情绪地越过一地落叶,对上了那双带着迷恋的属于异国的碧绿瞳仁。

 

那一瞬间,一缕风从他的身后吹过,掀起他落在鬓边的碎发,裹着茶香吹向亚瑟的方向。

 

“您好。我是大/英/帝/国的体现,亚瑟柯克兰。”亚瑟摘下帽子按在胸前,向他行了一个礼。抬起头时,那双绿眸里带着浅浅笑意:“我想要见您已经很久,很久了。”

 

王耀蹙眉看着他的眼睛,半晌,浓黑的眼睫默默垂了下去。

 

他继续摆弄着他那些精致的小茶具,声音很轻,却淡。

 

他说:

 

“跪。”

 

亚瑟愣住了。

 

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上前一步,道:“我是为贸易通商而来,我……”

 

“我说,”王耀打断了他,暗金色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再次说道:“跪。”

 

“……”

 

亚瑟咬了咬牙,冷声道:“若我不跪呢?”

 

王耀没有理他,而是用指尖碾碎茶叶,细细铺在茶滤上。

 

隔了好半天,亚瑟才听到他的回话:“那便请回吧。”

 

压抑的怒火在这一瞬间被点燃。

 

亚瑟握紧了拳头,上前几步,碧绿的眼睛死死盯着泡茶的那人掩在垂落的黑发中的眉眼,恨声质问:“为什么?”

 

“我自问没有失礼于你,来使多次也不过是祈求开口通商,你却三番五次地拒绝。为什么?为什么你如此抗拒我?”

 

他皱着眉,眼中闪过一丝委屈。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听到这句话,王耀睫毛颤了颤,从淡淡的茶雾中抬起了眼睛。

 

他深深看着亚瑟眯起的绿眼,像是看着一潭探不出深浅的绿湖。

 

那是很平静的眼神,亚瑟却从里面感觉到了警惕,以及……嫌恶。

 

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遥远,却又清晰。

 

“我闻得出你的味道。”

 

王耀抬起手,像是触摸着空气里的风似的,轻轻接道:“滴着涎水的豺狗的味道。”

 

男人暗金色的眼睛轻轻眨了眨,“你真的只是想要通商吗?”

 

“……”

 

亚瑟眯起眼睛,原本的怒火在这一瞬间如海潮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从心底蔓延出的森森冷意。

 

他还想说什么,但外头的小太监尖声叫起来,催促他赶紧出去。

 

恨恨地看了眼那依然坐在石桌边的男人,他握紧了自己的帽子行了最后一个礼,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座小院。

 

出宫的路上,他用汉话问领路的小太监为何这么早便叫他出来。

 

“英使不肯跪,皇上便撤了宴,让即刻出宫呢。”嗓音尖细的小太监脚步匆匆,见他神色不虞,立刻机灵地劝道:“据说皇上准了使团沿运河南下,这可是天大的恩赐呢。”

 

天大的恩赐。

 

亚瑟把这几个字在唇舌间咀嚼过几个来回,眼神更冷了。

 

清廷没有准许通商,亚瑟也没有得到王耀的应许。

 

返程时,使团沿运河而下,看尽了东方帝国令人眼花缭乱的盛世光景。即将出海时,勋爵站在船头,一头卷发被海风吹得猎猎飞舞。

 

“您对这个国家是怎么看的呢?”他问道。

 

亚瑟看着海边佝偻着脊背的渔民,深深呼吸一口,而后转向勋爵,问道:“你没闻到味道吗?”

 

“什么?”勋爵一脸困惑。

 

金发的男人把目光投向远处繁华的城市与眼前破败的渔村,淡淡道:“臭味。藏在熏香的绸缎下面,盖也盖不住的……尸臭味。”

 

“这个国家……就要死了。”

 

勋爵愣了愣,随即目光转深,同他一道看着慢慢远去的东方黄金乡,点了点头。

 

把手附在船舷上,亚瑟用拇指抚摸着木头细腻的纹路,却突然想起那天他手下粗糙的木皮,以及空气里那一缕裹着茶香的风。

 

“既然不肯通商,我们也不能总是用金银来填这个市场。丝绸与茶叶的确昂贵,但是……这世上最贵的,是欲望。“他冷笑一声,吩咐道:“通知商队,以后尽可以用阿芙蓉膏往来清廷贸易。”

 

绿眸眯起,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是豺狗,那就做出点豺狗的样子来吧。”

 

亚瑟没有猜错。

 

东方的金玉王朝早已流毒其中,被世界抛在了时间里。不过短短数十年,政权腐败,鸦片横行,民不聊生。他不知道那个烹茶的男人是否在见到他的那天就预见到了这些,也不知道如今王耀成了什么模样,如当年傲慢却清雅,还是如那些沉迷鸦片的人一般萎靡虚弱形容枯槁。

 

但他已经开始隐隐期待起他们再会的那天。

 

他没有等很久。

 

王耀已经虚弱到了连他都想不到的地步,只剩一个唬人的空架子。而亚瑟柯克兰从不会被威吓吓倒,他只会更加兴奋与嗜血。

 

那场战争结束得很快。

 

绿眼睛的男人再次踏入宫殿之中,却是佩着刀,穿着马靴踩进来的。

 

王耀半身是血站在他面前,眼神无悲无喜,一片平静,像看着什么可悲的蝼蚁。

 

某些不明的焦灼感从肺部燃起来,亚瑟握着长刀的刀柄,只觉得喉头发涩,而心脏猛缩。

 

他觉得愤怒,还有一点悲哀。

 

“他们在时,把你关在小院子里。现在他们逃了,却不肯带你走,反而把你留在这里招待我。”亚瑟嘲讽道:“你可真是受爱戴得很。”

 

王耀不言,无声地抗拒着。

 

于是他抽出了刀,把锋利的刀刃搁在了王耀的肩头。

 

“跪。”

 

他冷声说。

 

王耀抿紧嘴唇,一动不动。

 

亚瑟露出一个残酷的笑来。

 

他缓缓使力,那锋利的刀刃便划开衣服,切开皮肤。血从王耀的肩头流下来,渗进早就被染红的衣服里,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浓郁的血腥气拢过来,亚瑟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再次说道:“跪。”

 

肌肉被切开,刀锋切上森森白骨。

 

王耀早已是强弩之末,唇角泛着血沫。他被肩头仿佛重逾千斤的钢刀压着骨头,一点一点,一寸一寸,被压下膝盖,跪在了他自己的血泊里。

 

他低下头去,不再看着亚瑟。

 

黑色的碎发沾着干涸的血块掉下来,遮住他的脸。

 

亚瑟看到那片鲜红的血泊里泛起一层涟漪。

 

像是……他落了一滴泪。

 

他突然有点心慌。

 

亚瑟终于打开了东方黄金乡的大门,他得偿所愿。但他依然不满足,像是有个空洞,却无法被填满。

 

王耀的生命力非常旺盛。经过治疗,他肩膀的伤很快就一点点好了起来。在中/国期间,亚瑟总是把他带在身边。碍于面子,高傲的大/英/帝/国体现拉不下脸去询问他的伤势,只是每次装作不经意扔点疗伤的药物过去,姿态像是施舍的大善人。王耀次次都会接过,但他不肯用,原封不动地放在一个盒子里。

 

王耀的话很少,对上亚瑟,那就几乎是无话可说。

 

亚瑟从这场战争里捞了不少好处,得了通商口岸,还要走了香/港。

 

王耀看着条约签字时,神色淡淡的,像是对一切都麻木了。可他越是这样,亚瑟胃里的焦灼感就越盛。

 

他想击溃他,他想让他绝望,让他崩溃,让他粉碎。

 

然后……

 

亚瑟会拾起他的碎片,把他重新拼凑起来,拼成一个全新的王耀。

 

一个属于亚瑟的王耀。

 

所以,他没有立即带走香/港体现的王嘉龙。

 

他命令那些士兵把王嘉龙从遥远的广/州/府送了过来,送进宫殿里,让这个孩子生活在王耀的身边。从未经历过这些的男孩还懵懵懂懂,看着王耀的眼神里有着显而易见的憧憬与儒慕。他就像个普通的孩子似的黏在王耀身边,对绿眼睛的亚瑟则是警惕与戒备。

 

亚瑟好整以暇看着他跟在王耀身边,看着王耀在某处带着笑抚摸男孩的黑发,看着王耀在深夜抱着男孩长久无眠……

 

然后,他夺走了他。

 

王嘉龙走的那天闹得很大。

 

王粤把他教得很好,半大的男孩子已经力气很大了,又会功夫,七八个侍卫都按不住他。

 

“他只信任你。”亚瑟站在王耀的身后,带着笑附在他耳边低声道:“去吧,告诉他他必须跟我走,告诉他他只能乖乖听话,告诉他……”

 

亚瑟唇边泛起一个恶意的微笑:“你不要他了。”

 

“……”

 

王耀握紧了拳头,浑身都在微微地颤抖。

 

亚瑟对着他的耳畔吹了口气,带着森冷的笑意低低道:“如果你不去,他这么闹下去,我可不知道我会对他做什么。毕竟,你知道,现在,他是我的了。”

 

王耀的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连呼吸都不稳。

 

他闭上眼,然后张开眼睛,慢慢走向那个愤怒的男孩。

 

王耀蹲下身,暗金色的眼睛直直地看向王嘉龙的眼里。

 

他说了什么。

 

亚瑟看到那个黑发男孩的眼神,从渴盼,期望,到不可置信,到愤怒,到痛苦,最后,变为一片死寂。

 

王嘉龙不再挣扎,他站起身,拍了拍沾上灰的衣摆,垂着头站到了英使的身后。

 

王耀想要去扶,却被男孩状似不经意地挥开了。

 

王嘉龙被带了下去,那些侍卫也走了。在亚瑟的示意下,宫女们也走了。

 

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王耀垂着头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崩溃吧。

 

亚瑟慢慢走向他。

 

绝望吧。

 

他抚上他的黑发。

 

然后臣服我,成为我的……

 

他挑起王耀的下巴,对上那双暗金色的眼睛,却没有在里面看到如印/度或是别的国家那样的畏惧与顺从,而是……

 

恨。

 

那是如此浓烈的恨。

 

浓烈到亚瑟只是看了一眼,便觉得背后发冷寒毛直竖,下意识地去握自己腰间的火枪。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你为什么不肯屈服于我?

 

亚瑟在心里发问。

 

他不敢问出口,他知道他会得到什么样的回答。

 

王耀离开的时候,亚瑟看到了他掌心滴下来的血。他把自己的手掌掐破了,殷红的血滴滴答答落了一路,随着王耀离开的脚步,像是他的心跳了出来,跟随着身体,踏出了一地的血脚印。

 

胃部又在烧灼着疼痛。

 

亚瑟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意识到那个问题已经不需要再问了。

 

他当然会讨厌他。

 

因为……

 

他的确是贪婪而卑劣的豺狗。

 

回忆到此突然被打断。

 

马车在宫门前停了下来,一个小太监喘着气踏着一地的雪而来,恭恭敬敬对亚瑟行了个礼。如今谁都知道亚瑟的身份,自然也知道他入宫是为了什么。

 

亚瑟看着那小太监,示意他开口说话。

 

“大人,您今日请回吧。”小太监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说:“那位大人今日传话,说是没法见您了。”

 

“哦?”亚瑟挑起眉,“他怎么了?”

 

“是……”

 

小太监做了个揖,小声道:“那位大人他……他看不见了。”

 

 

TBC

 

 

***

 

……

我是真的爱眉毛的!!!也是真的爱好茶的!!为了这段儿我去查了不少资料。

那段时间清朝对眉毛确实有着很奇怪的反感,据说是因为葡哥一直在传播眉毛的谣言。再加上眉毛当时贸易弱势,又比较傲慢(每次都不肯跪,还端着架子),所以贸易这事儿不仅没搞好,还互相都有了芥蒂。

下篇他们俩这个感情线蛮复杂的……毕竟涉及历史,而且我本人的国际关系观就很清奇,国设也一直很清奇。

总之,下篇我会尽快弄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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